冲击与反思——同济经管教授聚焦疫情下经济运行和应急管理

前  言

本期是同济经管教授聚焦疫情观点特辑的第二辑。随着全国大多数地区迎来复工复产，在全民防疫的同时,一场经济保卫战随之展开。这场突发的疫情使承载多个重大节点任务的2020年经济面临更为艰难的局面。学院五位教授将就此谈谈疫情对宏观经济、产业经济影响几何，企业又如何增强软实力度过疫情寒冬。同时，面对疫情应对中暴露的问题，我们与大家一起反思如何完善和健全各地公共卫生防控体系和应急管理机制，以进一步提升治理能力现代化和市民群众的幸福感安全感。

钟宁桦

经济与金融系 主任、教授

上海市经济学会 副秘书长

曾兼任世界银行 短期顾问

在宏观经济和企业个体层面

对冲疫情冲击的几点建议

疫情在短期内对我国宏观经济会造成一定的冲击。虽然疫情结束后，可能会有一些“补偿性”的消费，但春节期间所损失的消费的大部分可能没法弥补，因此会对今年一二季度的经济增速带来压力。为了对冲这一冲击，建议加大公共医疗体系的投入，尤其是着力于弥补这次疫情期间暴露出来的短板，着力于在“看病难、看病贵”问题特别突出的地区。公共医疗领域的投入需要大量资金，但去年以来各地政府财政压力显著增大。建议使用已经下拨的专项债额度，将部分专项债的使用方向从基建投资调整到该方向。

疫情对承担着大量就业的餐饮、文旅等行业的冲击特别大。帮助这些企业渡过难关、尽量不裁员是实现“稳就业”的关键。为此建议在疫情期间，允许受冲击企业采取灵活的工资调整政策、延迟社保金等费用的缴付等。在确保卫生安全的情况下，也可允许困难家庭的闲置员工以临时工的方式承担物流等工作，弥补人口流动限制所导致的物流快递等人员的短缺。此外，建议以返税等方式更多补贴受冲击企业。从而实现“政府-企业-员工”分摊损失，共同抱团取暖、共渡时艰。

对于个体企业而言，应努力将疫情这次危机转化成发展的机遇。尤其是，疫情期间网上“获客”的成本较低，部分消费类企业可以借此时机加速线下销售向线上销售的转型、扩大线上客户的规模，为疫情结束后的加速发展奠定基础。

魏   峰

组织管理系（筹）主任、教授

中国管理现代化研究会技术与创新管理专业委员会

副秘书长

疫情是对企业软实力的最大考验

随着疫情的进一步扩散，很多企业由于无法正常营业，正面临着巨大的生存考验。多项调查显示，大多中小企业的现金流只能维持三个月左右。为此，中央和各级地方政府陆续推出了“减免缓退”等各种金融信贷和财税支持，以最大程度地降低企业的资金压力。但是，对于多数中小企业来说，仅减税降费仍远远不够。在经营活动基本停止、无法有效开源的情况下，就算极限降低成本，也很难坚持半年。说到底，在危机面前最终考验的是企业的软实力。

盒马鲜生跨界共享员工计划被誉为餐饮企业的救命稻草，这种双赢的用工方式就是企业软实力的一种体现。它体现了在危机面前，同行和员工愿意与企业共同承担风险的一种良好协同关系，更体现了企业爱护员工、支持同行的价值观念和管理文化。在企业业务停滞期间，最大的成本来自员工工资支出。在减税降费的情况下，员工开支甚至高达中小企业总成本的80%以上。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如果员工真心支持企业，愿意接受基本收入水平，甚至不拿薪水与企业休戚与共、共克时艰，企业就有了辗转腾挪的资本和时间。同样，如果创业网络中的合作伙伴，能够利用产业差异和业务的互补性同舟共济、互项扶持，企业就获得了宝贵的调整机会，最终有望走出危机。

除了以上共享员工（或员工租赁）的灵活用工方式，与员工协商基础上的合法方式还有：无薪假期、底薪休假、轮岗轮休、缩短工时、延期薪酬等用工调整方案。在疫情危机下，企业可以据实选择使用。

因此，如果企业软实力过硬，平时真诚关爱员工，大可不必过于焦虑，“得道多助”，良好的员工关系必能助企业渡过难关。如果以往已经形成了苛刻、冷漠的管理方式，与员工建立的仅仅是用工资交换其劳动的交易关系，那么这次的疫情，也许正是转变管理理念的最佳时机。从提供口罩、错峰上下班、尽可能减少线下聚集避免交叉传染开始，临危思变、转“危”为“机”、善待员工、同舟共济，打造属于企业的软实力，谋求更为长远持续的发展！

郑  鑫

市场营销系（筹） 副教授

同济大学-IBM大数据分析及技术中心 执行主任

同济大学享道出行大数据人工智能实验室 执行主任

疫情冲击下的中国经济：

“危与机”并存的影响与对策

观察非典疫情对经济的影响路径和程度，我们推测当前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对经济可能存在如下影响。为此，政府及企业可采取一些对策最大限度地缓解疫情的冲击。

宏观经济方面

1.  2020年一季度GDP增长受限，第三产业波及最为严重。2.  居民消费需求暂受抑制，疫情解除后需求或会“报复性释放”。本次疫情期间全民“宅家”，疫情后居民消费需求将在触底后报复性释放。企业延迟复工和消费需求下滑可能对很多中小企业造成冲击，导致整体失业率上升、居民收入增速下滑。3.  固定资产投资放缓，进出口贸易遭受冲击。预计一季度中国整体投资和工业生产活动会放缓，但二至四季度投资增速有望反弹。2020年预估投资与进口增速在下滑后不会有类似于“触底反弹”回升，需要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来调整势头。4.  企业产能下降，居民消费价格上涨将持续。疫情的爆发可能同时影响消费品的供给与需求，但其对供给的影响则可能持续更长时间。考虑到肺炎疫情对工业企业的不利冲击，2020年工业企业的补库存行为可能会延迟，或者变得更加微弱，这就意味着PPI增速的回升可能推迟。

微观经济方面

1.  企业生产经营停摆，中小微型企业破产风险显著提升。为防范疫情扩散，全国春节假期均已延长，企业停工可能承担先前合约、订单的违约风险，部分体量较小、抗风险能力较弱的中小微企业可能将直接面临破产。2.  员工失业率上升，弹性薪酬制工种冲击最大。随着企业现金流中断，员工的薪资、奖金乃至就业都可能受到影响。需要特别关注的是弹性薪酬制的员工，基础保障低、收入波动大，是受疫情冲击最大的人群。

政府层面可能的对策

1.  扩大赤字共渡难关。现如今财政政策是关键，加大减税和支出力度，扩大赤字将是重中之重。政府在2020年可采用更加扩张的逆周期宏观经济政策进行应对。2.  给与补贴稳定军心。政府可适当减免一季度受疫情影响严重的部门的增值税；进一步降低社保缴费率，降低企业负担；给予企业部分受疫情影响期间受损行业的财政贴息；对参与新型肺炎防治工作的卫生医务人员提供临时补助；病人疫情治疗相关费用一切减免；补贴低收入人群和前期失业人员。3.  加大投入未雨绸缪。在未来，政府在公共医疗卫生、劳动力再就业培训、企业减税降费等领域投入更多财政资源，以缓解中国经济的下行压力。

企业层面上可能的对策

1.  做好防控复工复产。在主要疫区和特大城市的企业应主动探索灵活办公机制、错峰上下班，提倡线上和智能化办公避免人流交叉感染。企业应做好人员安置工作，保障因疫情而停工停产的员工的合法权益。2.  稳定心态降低损失。企业要稳定心态，明白疫情爆发期内损失是不可逆的，在面对问题时冷静分析，或根据实际情况及时实施调整生产计划、调整供应链管理、做好现金流安排等措施。3.  整理思路蓄势待发。在延迟复工的这段时间里，企业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提升水平与整理思路。4.  转型调整商业模式。也许一场危机是你脱颖而出、跑赢市场的一个转机。如盒马鲜生、叮咚买菜等服务企业取得的逆势增长。这次危机给了线上线下整合营销的新零售企业良好的销售机遇，对整合行业都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张  鑫

经济与金融系 副教授

同济大学财经研究所、同济大学可持续发展与新型城镇化智库 研究员

完善国家储备体系

需补齐应急救灾安置点短板

完善的国家储备体系是提高国家治理能力，保障国家安全，应对各种突发自然灾害和公共事件的重要物质基础。传统的国家储备体系注重物资储备，但在应对2003年非典疫情和目前的新型肺炎疫情时发现，除了国家物资储备会出现暂时短缺外，医护人员、应急救灾安置点尤其是应急救灾医疗救治点也成为一大短板。为此需要建立应急救灾人员、物资和安置点于一体的国家储备体系。其中，应急救灾人员可以通过全国支援、调动解放军等办法较快地解决，物资储备也可以依靠扩大生产、海内外筹集等方式得到解决，唯有应急救灾安置点相对来说比较难以在短时期得到解决。

所谓“应急救灾安置点”是指可用于战时接收、平时防灾救灾人员疏散避险基地和医疗救治安置空间，具体包括民防疏散避险基地、应急避难场所和医院等。在我国，这种应急救灾安置点早就存在。例如，以前建造的、如今大多被用于旅游业、商场、仓库、防灾避险的人防工程，还有校园、体育场馆等都曾作为抗震救灾临时安置点。不足的是，在理论和政策上没有将应急救灾安置点纳入到国家储备体系中；在实践上应急救灾安置点储备不够，尤其是临时医疗救治点缺口比较大。为了解决这个燃眉之急，17年前，政府用七天七夜搭建了接收非典病人的北京小汤山医院。今天，我们再次用中国速度建造出了设计、规模、质量标准更高的武汉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这充分体现了我国的制度优势，但这种通过临时选址、设计、建造应急医院来收治病人的做法就暴露了我国应急救灾安置点存在的不足和短板问题。

由于应急救灾安置点具有投资大、使用期长、占用空间大、不可流动等特点，将应急救灾安置点纳入国家储备体系，首先要求城乡规划建设要充分考虑应急救灾安置点及其设施的空间配置与维护。其次，由于我国人口众多，一旦发生重大自然灾害和公共事件，受影响的人也多，需要救治的人也多。这就要求将应急救灾医疗救治点作为应急救灾安置点储备的重中之重。

应急救灾安置点的规划、储备、建设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储备应急救灾安置空间，包括设计、建造材料等的储备。一旦需要，就可以在短期内快速建成并投入使用，避免出现临时选址、设计、建造的情况。二是赋予已有校园、体育场所等应急救灾安置功能，充分发挥这些场所在防灾减灾救灾方面的作用。例如，在现有大型医院设置应急救灾医疗救治点功能区间，平时让医院正常使用，必要时可以快速腾挪出来成为应急医疗救治点。又如，将地方高校和党校规划为临时医疗点储备点。这样可以收治更多需要医治的人员，并进行封闭式管理和医治，防止病毒交叉传播和感染，还可以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减少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在这次应对新型肺炎疫情中，湖北省就准备将省委党校新校区和武汉市属4所高校改造为定点医疗点，能增加5400张床位，用于收治已确诊的轻症患者，就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关贤军

建设管理与房地产系 副教授

曾任中国灾害防御协会风险分析专业委员会 副秘书长

完善应对

特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应急机制

我们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公共安全。2003年SARS爆发给中国公共卫生体系带来了强烈震撼，引起国家对应急管理工作的高度重视，极大推动应急管理的改革。SARS事件后国务院推动“一案三制”应急管理体系的建立，2007年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党的十九大之后，专门成立应急管理部，以应对各地区各部门发生的突发事件。2019年11月29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就我国应急管理体系和能力建设专门进行了第十九次集体学习。

自从1月25日政治局常委会以来，截至2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五次强调“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将会推动我国公共卫生防控体系和部分行政管理体系的变革。从应对疫情的过程来看，有以下几方面需要完善：

1、强化预警机制建立。中国传染病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监测信息系统(简称网络直报系统)没有发挥作用，一线医生对疫情的预警没有得到积极响应和支持。地方疾控中心、卫计委以及中国疾控中心都没有给出应有的预警。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健全风险防范化解机制，坚持从源头上防范化解重大安全风险，真正把问题解决在萌芽之时、成灾之前。

2、在综合性应对突发事件建设基础上，仍需加强各专业领域的应急管理建设，实现综合化和专业化的融合。隔行如隔山，突发事件应对，涉及到各个专业领域，需要相关领域的专业系统和专家支持，甚至在大专业领域里，还有小专业的细分。也要防止伪专家误导决策和误导民众。

3、建立“韧性”应急组织，以提高应对大规模爆发性应急需求的能力。政府集中力量办大事可以调动大量国有资源对于应急救援具有决定性作用，具有明显的制度优势。但是政府不是万能，民间的支援和支持对于救援工作非常重要，应对大量紧急医用物资和人力需求，需要大量专业物流公司、相关企业、民间组织、个人点对点的快速支援，他们利用现成的已有资源可以实现快速救援。建立民间网络化救援组织，作为政府组织的补充，以满足特殊时期的快速、精准、高效。

4、建立信息透明的信息发布机制，信息透明对传染病疫情防治的重要性远超过其他类型的应急管理。透明的信息引导民众及时做好自我防护，及时控制传染源、传染途径，遏制疫情的放大，减少新增病人。信息透明和医疗救助对传染病防治同等重要。

5、建立专门的舆情引导、及时辟谣，避免恐慌和医疗挤兑。各种谣言和错误的信息传递，引起极大的恐慌，大量人群涌入医院造成医疗资源紧缺，使得真正的患者得不到及时医治，在外继续传播，而伪患者到医院这种危险源集中的地方又造成感染。恐慌放大了疫情，也会导致其他物资抢购和造成混乱。

6、加强各级组织对于应急管理工作的重视。从新闻发布会的表现来看，一些领导明显缺乏应急管理意识和应急管理知识，把突发疫情当作常规事件在处理，对于预警警觉不够，越捂事情越大。加上反应迟钝，应急预案流于形式，采取措施不及时，随着时间拖延，疫情被放大。

7、部分专业机构和慈善机构，需要引入竞争机制和民间监督机制。由于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重大突发事件发生，这些机构平时根本没有压力为应对战时做准备，也没有能力应对突发大规模疫情。在救援物资的调配上，急坏了一线的医护人员，也激怒了全国人民。

多难兴邦，这次疫情有很多值得反省、思考和改进的地方。相信党中央、相信政府，疫情之后，将是一个更加安全的中国，也将是一个更加强大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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